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魅力一中 辉煌卓著
晦暗年代的美好时光——刘鹰(74届毕业生)
晦暗年代的美好时光
—— 一中纪事
我在一中上学是1969年至1974年。文革动乱十年,我的五年多时间在那里度过,初中三年,高中两年半。
记得69年三月间的一个早上,我第一次走进一中大门。门内两边不像现在这样狭窄,是方方正正的宽阔的麦田。麦苗如茵,中间簇起一株株丛生的花树。麦田东侧的水井喷涌出的水流,清凉而灵动,小溪般地涌进田垅。
学校由军宣队,工宣队领导,学生实行军事化管理,年级叫连,班叫排,工宣队担任连长、排长,解放军任指导员。学生组织只有红卫兵,红卫兵分大队、中队,大队相当于现在的学生会。我们排长姓张,没有多少文化,爱给我们讲话,一讲错学生便吃吃笑,听见笑声他就瞪眼睛吵:我们工人阶级在解放前因为穷才上不起学,你们不恨万恶的旧社会,还在笑我们,什么阶级感情。我们一听这么严重,吓得不再吱声。
当时开的课有政治,语文,英语,工业基础知识和农业基础知识,课上得不多,大部分时间用来“学工学农学军,还要批判资产阶级”。学工学农去工厂农场,后来学校办起化工厂,我们就在那里劳动刷瓶子。学军由军宣队教,主要学习立正卧倒齐步走。批判会、誓师会在学校礼堂召开,那场面“口号连天,气吞山河”的。那段时间净写批判文章,上至赫鲁晓夫,下至学校班上,什么阶级斗争熄灭论、读书做官论、读书无用论,不管懂与不懂都得批,批到最后还要“再踏上一只脚,让他永世不得翻身”。有一回一个叫司军明的男生违犯纪律,由红卫兵主持,用教室小喇叭开他的批判会,一个女生声色俱厉地这样发言:司军明,你老虎屁股摸不得吗?我们偏要摸。那个叫司军明的在下面听了也若无其事:来摸吧,你摸摸试试。结果,批判会搞得啼笑皆非。
不久,我在学校出了回名。学校成立革委会,要求有一名学生代表参加,不知怎么就将我推举到连里。随后张排长把我叫去,问我的家庭出身到底怎么回事,要么是贫下中农,要么是地主富农,怎么会有“革干”呢?革干即革命干部的简称,那时大凡家庭出身不好,父母是干部的都这样写,以免受歧视,因此每次填表我心里就扑扑乱跳,也都将就过去。这次却被工宣队当面追问,弄得我无地自容,还会让同学都知道我这不伦不类的出身,以后怎么见人。母亲来找工宣队,对他们说,不进革委会没啥,但不能说孩子出身不好受影响,我们大人出身不好尚且不受影响,还能入党当干部,怎么小孩在干部家庭长大反而要受影响呢?最终革委会没选上我,说我年龄小,由一个高我一级的叫徐大华的女生当选。
说不清确切的时间,工宣队军宣队撤走了,连排的番号也随之取消,恢复以年级和班。不少老师已经解放,开始进入我们的学习生活,也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教学。我们有了一个老师班主任,姓鲍。他很忙,匆匆来,匆匆去,不常见他。五四临近,他布置我们写一篇文章纪念,可能看我字里行间当好“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”的决心很大,就让我当了班长。
那时的课难教,老师难做,文科统统得与阶级斗争挂连,理科则要联系生产实际,原本一道简简单单的应用题,必须冠上大段的生产介绍,比题意本身还要生涩难懂,如果哪句话稍不注意被抓了辫子更要遭殃。但毕竟是一中的老师,即便如此,他们也没有放弃对教书育人的执着,就连那种不是教育的教育也想得别出心裁,教得独具一格。例如我们的语文课,讲的大都是毛主席的文章诗词和鲁迅的作品, 史寓钦老师不但讲好这些文章,还从中挖掘引申出很多的诗词常识和典故让我们欣赏学习。写批判文章他教我们学立论驳论的方法,用论点论据来论证讲道理,不像原来净用点空话大话骂人吓唬人。他引导我们写有生活情趣的记叙文,让身边的绿水小草活灵活现跃然纸上,一点都不“小资”。对我们的作文,他用红笔圈圈点点,眉批总批不仅详可细数,还常常用些“描写栩栩如生”,“结尾意味深长”的评价来鼓励我们,凭添出我们很多的写作兴致。他几次嘱咐我要观察生活,多写多练,假如我能按照他说的一直写下去,该有多好啊。教物理的荆聘三老师也担任过我们一段班主任,每次上课他先掏出“红宝书”有针对性地念上两段,然后恭恭敬敬地把它放在讲台右角才开始讲课。那段时间中苏战争好像一触即发,响应国家“深挖洞,广积粮,不称霸”的号召,他天天带我们挖防空洞。壕沟挖到两米多深,又在壁上掏出许多可容两人藏身的洞,用来躲避核辐射,冲击波。就这力气活,他也让我们边干边学知识。用铁锨时,他会让我们找出它的支点与动力臂;挖洞时要讲清为什么挖成抛物线的弧状,而不是方形;就连如何防范核武器袭击,他得先讲明白原子的裂变,连锁反应等知识性的问题。类似这样见缝插针、深入浅出的教授,足以看出老师们的职业品质,也的确激发起我们强烈的求知欲。那时,我们学习很认真很自觉,心里面怀着一种要“解放全人类”的使命感责任感,至于学了知识从一中毕业以后到哪儿去,去干什么,都很茫然,也没有想过,因为一切都在听从党召唤。
进入高中时,邓小平开始对教育进行整顿,这简直就像给一中打了一剂强心针,立刻抖擞起压抑了多年的精神。老师们如鱼得水,总算找到用武之地。课本上知识量远远不够,老师们到处搜集资料,补充教材,印发大量的讲义试题发给我们。我们天天夹着厚厚的讲义夹子,像教授似的穿梭于教室寝室,早自习、晚自习,课外活动时间还要游走于各兴趣小组之间,发展我们的兴趣特长。傍晚时,操场里,麦田边,榕树下都有学生读书的身影。这一切用老师们的话说,就跟文革前的一中一模一样。所以,恢复高考以后,当时不少的同学都考上知名大学,成为国家栋梁。
有一天,曾在一中毕业的小姨来学校看望老师王慕曾,顺便带我去见王老师的爱人张希昭,托她借书给我看。张老师在一中图书馆工作,据说在文革初期一中打砸抢最严重时,她为了保护上万册藏书 ,不顾自身安危,一个人天天住在图书馆。足见她有怎样的精神和胆识。张老师个子矮矮的,走起路来精神抖擞,快步如飞,学生们管她叫“年轻老太婆”。那时借给我“禁书”要冒很大危险,搞不好就戴上“毒害青少年”的罪名。所以每每到图书馆,等到里面走得空无一人时她才叫我进去。先是半推半辞,说要我看点“红”的,看她那儿的旧书不好,见我磨磨唧唧,一直不走,决心很大,她才拿出事先帮我选好的书放进我的布袋里。她那种心有余悸,但又想让我多看书学知识的矛盾心境,那种足以点燃我内心的灿烂笑容,在可亲可敬之外,又多给我留下一层可爱。在那很长一段时间里,她一直为我认真选书,又冒着危险借书给我,在禁锢的岁月里,为我打开一扇精神的天窗,让我看到窗外的繁花似锦,碧水蓝天,至今令我感谢感动。我在书籍中先是认识了一些“左派经典”人物:卓雅、保尔、牛虻,后来又从一代大师巴尔扎克、莫泊桑、莎士比亚的笔下,发现了世界原是那么广博丰厚,知道了生活可也如诗如歌,看到了能与日月争辉的人性光芒。如果说在此前我心里装的都是革命激情,那么,从那时起,我才发现了自己内心世界的多彩多姿,壮怀激烈与似水柔情都是情感世界不可或缺的元素。
多年以后我还在想,一中除了知识还给了我什么,叫我对她如此感念。
现在,我似乎懂得了,一中就是一本书,一本读不完的书。一中除了她丰厚的文化积淀外,还在于她对尊师重教人文精神始终不渝的坚守,好似一棵凌云的青松,风吹不倒,雪压不弯,即使外力强加给她苦难别无选择时,她决不因为贪着一点苟且去放弃,她选择的仍然是坚强坚韧与坚守。十年动乱,尽管外界黑云压城,电闪雷惊,这里虽谈不上是净土一片,但老师依然可以心无挂碍,凭籍这种文化精神的支撑,勇敢地独辟蓝天,让我们在书香墨香的熏染中,享受到那一片风清云淡。
三十多年过去了,记忆渐行渐远,而一中给我的,就像当年那口水井不竭的流水,早已流进我的血液,内化为一种精神。这么多年来,不管社会怎样变迁,思想如何多元,价值如何异化,我对信仰,信念的那份执著坚守,对良心安宁的那份追求,始终不曾改变。
一中生活,晦暗岁月里,我难忘的美好时光!
作者:刘 鹰
新乡市一中七四届毕业生 新乡市九中党支部书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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